蜂糖白粽

【喻黄】绵绵 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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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8】


“疼吗?”

这句话刚问出口黄少天就有些后悔了,什么立场呢。好在喻文州只是无声地看了他两秒,垂下头去打量一眼伤口,笑笑轻声说:“还好。”

卢瀚文也端着一盆温水过来了,心急走得摇摇晃晃的,黄少天迎上去接过手,端来放在茶几上。

喻文州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,黄少天帮不上什么忙,等一切收拾妥当便告辞回去。卢瀚文本来想留他吃饭,黄少天想想还是推了,这一个下午鸡飞狗跳的,他们家里也一定有事要忙。

喻文州送他到门口,带着卢瀚文又道了次谢。走出楼门黄少天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,整片天空的颜色沉下去,现出一种几乎不会流动的淡蓝。迎面一阵风吹得非常舒服,邻近的单元楼里传来练琴的声音,小区又度过了它平安祥和的一天,黄少天几乎分不清哪种气氛才是真实。


走出小区时黄少天特地瞥了眼保安室,大概下午才出了事,保安挺直腰背显得格外仔细,逐一打量进入小区的人,黄少天还看到有人被拦下来盘问。

早干什么去了,黄少天在心里嘀咕,却又知道对这种有点年头的小区其实很难强求。说起来卢瀚文他父亲真能甘心就这么走掉?黄少天觉得不太可能。他这时已经出了小区,眼神无意中扫过一旁的街道——那边树影下蹲着抽烟的那个男人,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?!

黄少天不动声色地走过去,装成路过的样子。他此前只在猫眼里瞥见那人一眼,没把握自己的感觉是对的。那个男人脚边散着几个烟头,应该待在那有段时间了。他看上去四十来岁,胡茬铁青,眼袋很重。黄少天视线扫过他左脸,一块红肿的印记格外鲜明,一眼便知是被打的,而且时间不长。

是他无疑了。不过看不出来啊,这个喻文州……黄少天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这个。此前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保安是真心上来救人的,毕竟就喻文州那样,和一个混社会的动手……要不是还有小卢,他早就冲出去了。

当然再怎么样现在也不可能去补上两脚,当务之急还是得提醒喻文州。卢瀚文的父亲没见过他,黄少天甚至不需要掩饰,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过去一段,大大咧咧掏出手机,装作自拍的样子飞快闪了张照。他把照片发给喻文州,顺便说了句:“我怎么看那人还在小区门口,你们最近出门注意安全啊该报警时就报警。”

完成了这件事,黄少天潇洒地把手机放回口袋,转而思考起该去什么地方觅食。


喻文州的回复是晚上到的,除了意料之中的感谢,还特别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安全。黄少天心想我能做到反跟踪他一个下午你信不信啊?手上还是十分乖巧地从表情里挑了几个“OK”。

把手机扔到一边后黄少天不禁又盘算起来,卢瀚文的父亲突然露面还要见小卢一定有原因,看他完全不像良心发现的样子,那多半是为了要钱。像今天这样糊弄一次两次可以,时间长了肯定不是办法,所以到底要怎么办?小卢他妈妈不会又带着他躲去别的地方吧?

想到这种可能黄少天心跳都快了起来,说不好是什么情绪,不像紧张,又没有失落的道理。按卢瀚文母亲之前的应对,这次遇上事说不定还是以躲为主,反正卢瀚文还没上高中。他成绩好,家里又不缺钱,想安排进哪所学校简直轻而易举。黄少天想起今天下午卢瀚文给他说的,最开始他母亲带着他搬家时连喻文州都没告诉,如果这次也是这样打算,那更没必要告诉他。

他的课时费都是随堂结清的,如果明天喻文州告诉他不用再来了,那也就是这样了。联系说断就断,就像一匹布,从一个破口撕开得整整齐齐。那么他最开始想弄明白的那件事呢?有答案了吗?

黄少天懊恼地翻了个身,带着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,把自己深深藏进去,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十个指头,拎过手机,随便点开了一款手游。


就这样几乎惴惴不安地过到第二天,喻文州的消息迟迟没来,黄少天忍不住,拐弯抹角发了条消息:“明天的课就接着上一次的进度可以吗?”

这次喻文州回得很快:“当然,你定就好。”

黄少天盯着那六个字,看语气还是很平常的,至少当下没发生什么变故,但是更多的呢?事情解决了吗?打算怎么办?黄少天一行字敲下去又删掉,抓抓头发还是放下手机。喻文州不想告诉他的事他也不可能问出来,不如明天自己去看。


揣着这个心思,黄少天第二天出发得比平时早些,到喻文州小区时还特意在门前站了站。没看见那个人。黄少天放下点心往门内走,却忽然留意到马路对面,靠在一棵树旁的一个男人,三四十岁,指间夹着烟。

那一瞬间的警醒像是本能,黄少天此前从未见过那个人,单看他靠在那里的姿势也很寻常,可黄少天就是感到不对。他隔着条狭窄的马路多打量了对面两眼,看他抽两口烟,望望这边,弹落一截烟灰,望望这边。小区里有车驶出来,轧上井盖哐当一声,那人抽烟的动作突然停了,全神贯注地朝车内张望。

这他妈……黄少天几乎连拳头都攥紧了,又气愤又觉得心底一阵寒意,只能控制着自己尽快向喻文州家走去。


喻文州还是像往常一样给他开门,甚至微笑着说了声“今天来这么早?”。下一秒黄少天走出楼道间的阴影,喻文州看清他脸上的表情,收起笑意,担忧地叫他:“少天?”

可黄少天甚至没办法回答,因为卢瀚文也过来了,看起来蔫巴巴的,不过开口说的是作业的事:“黄少,那道‘八皇后’我还是调不出来……”

黄少天回过神来,松懈掉所有情绪,答应道:“等等我带你一起看。”

到底卢瀚文聪明,黄少天带着他顺了遍逻辑,他就“哦哦哦”地提出来要自己调了。黄少天把电脑让给他,拿起杯子说我去外面接水。他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,看也没看客厅的饮水机,一径来到厨房。喻文州正在料理晚餐的食材,看到黄少天,点点头:“你来了?正好我也想去找你。”

找我?找我什么事?黄少天现在整颗心都挂在楼下那个人身上,分不出来。

“我的事可以一会儿再说,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你们这两天有没有出门?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小区门口好像有人在盯着,虽然没什么证据,不过——”

“是瀚文他爸爸找来的人,我知道。”喻文州平静地打断他,“我找你也是因为这个。”

原来你知道?你知道你还和没事人似的?你知道你还放在那里不管??黄少天硬生生被这句话堵得愣在原地几秒,换个人他早就怼上去了。可他看着喻文州的平静神情,看着那双狭长的黑色眼睛,那股气势突然就没了。

“为什么不报警?”黄少天生硬地问。

“你也说了,没有证据。而且一旦报警,瀚文就住在我家的事多半瞒不住。到时候对方反咬一口我们不允许他探望儿子,再顺便卖卖惨,警方指不定会怎么调解——你懂的,所谓‘家事’。”

“那就……这样了?”黄少天觉得自己的脾气又起来了,为喻文州语气里那种理所当然的无奈。

“只能暂时不让瀚文出去。”喻文州垂着点眼睛说,“我和我姐姐商量了一下,她打算提前把瀚文接走——”

“又要走?”黄少天难以置信,甚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,“再把他带去别的地方,东躲西藏一段时间直到事情过去?还是直到那男的再一次找上门来?”

喻文州无声地看着他。这么近的距离,黄少天居然依旧看不穿他的情绪,反倒从他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,怎样无法克制地激动、失态。黄少天几乎打了个激灵,那些圈定的立场又回来了,学生的立场、补课老师的立场……

黄少天放轻了声音:“抱歉,我……”

“你没做错什么,”喻文州很快地说,语气依旧是温和的,“是我没解释清楚。瀚文原本就不在这座城市上学,是我姐姐这两个月得盯一笔很重要的单子,才把他送来我家。就算过两天把他接走,也不过是提前一点而已。”

“那他爸爸那边……”

“我们有想办法,但不是能立竿见影的,也怕打草惊蛇,所以现在只能像这样。”喻文州似乎不愿多谈,笼统地概括过去。

好吧,刚才是冲动了……意识到这点的黄少天格外懊恼,对其他人也就罢了,还是对喻文州——卢瀚文的亲舅舅,他曾经的高中老师。歉已经道过了,现在只剩下尴尬,黄少天拿手指摩挲着橱柜边缘,想起喻文州最开始提到的:“所以你是打算找我说什么?”

“我姐姐公司的事最快也得这周末才能结束。因为不清楚他们有几个人,会不会采取什么强硬手段,所以要么我带着瀚文直接过去,要么我们另外找间酒店或民宿对付过这几天。”喻文州停顿了一下,语气里带上了歉意,“不管是哪种情况,恐怕补课都得提前终止了。”

不能说这种情况就完全出乎意料,喻文州那么一个周到的人,要告诉自己“不用来了”肯定不会是轻飘飘一条微信,然而考虑到和就这么听着喻文州说出来真的是两回事。短短的一段话,黄少天却觉得里面的信息拥塞到大脑都不堪重负。他大概空白地盯了喻文州两秒,自己都不知道脸上什么表情。而喻文州只是看着他,声音平静无波:“少天,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?”

那一个空白的瞬间,黄少天甚至觉得喻文州看穿了他。他的情绪与纠结、困境与挣扎,都陷落在那个深且沉静的眼神里,如同一片羽毛溺入弱水。他暗暗攥紧拳头,狠狠地掐了掐手心,察觉到痛意才停下来。

疼痛终于使他找回属于自己的意识,他没有回答喻文州。

“其实还可以有第三种情况,”黄少天清晰地说,“你们还可以去我家。”



TBC.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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