蜂糖白粽

【喻黄】追及 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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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4】


喻文州第二天下班回家的时候,家里突然空了许多。另一把钥匙在餐桌上孤零零放着,喻文州把它收起来。

其实说不上意外,但那种空落依然像气球一样膨胀开去,代替黄少天填在这个空间里。说起来黄少天两周前就已经搬回学校了,那时的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。每天上班下班,生活规律而平静。

次卧的门敞着,书桌很空荡。黄少天在的时候那上面总散置着书本,各种线缆纠缠在一起,换下来的衣服搭在椅背上。喻文州时不时总要提醒他收拾。黄少天搬走时桌面就已经空出来大半,现在最后一点零碎的物品也消失不见了。书桌孤零零立在房间一角,显得很突兀。

喻文州想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习惯。


那间卧室又像以前一样彻底空了出来,趁着晚上有空,喻文州里外打扫了一遍。前两天为迎接黄少天回来新换上的床单被套,现在又得都拆下来。

收拾床褥的时候,喻文州意外在夹缝里发现了一副耳机,他认出来这是黄少天自以为丢在学校的那副。他记得黄少天发现自己耳机丢了以后还好一阵失落,喻文州接他回家的路上听了一路的抱怨,一到周末就被黄少天拖着去挑了副新的。

新耳机是运动款,无线的,蓝白相间的配色。黄少天在店里专门蹦跳了两圈测试松紧,最后帅气地比了个上篮的动作,直起身来笑嘻嘻地说就这个了。那副耳机对学生党算不得便宜,喻文州本想直接买给他,被黄少天拦下了,狡黠地说他其实早看中这款,一直在默默攒钱。

“不过我可不是因为想要新耳机才故意把原来的那副弄丢的!这个我原本打算作为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来着。还有别给我妈说啊,尤其是价格!她特别不能理解我在这种地方花钱。”回程的车上,黄少天一面兴高采烈拆着包装,一面不忘在喻文州耳边念叨。

记忆总归需要依附于物品存在,却又远比物品的寿命来得久长。

喻文州清了清旧耳机上面的灰,把它收进床头柜里,想着等这段时间过去,还是得找机会还给他。


喻文州很快发现,黄少天遗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远不止一副耳机这么简单。接下来的几天,各种零碎的物件从一切匪夷所思的地方冒出来——餐边柜上的钥匙扣、茶几抽屉里的便笺本、杂物盒里的手套……没什么特殊的意义,不过是不断宣告黄少天曾经的存在,再将他离开的过程无限拉长。有那么几次喻文州盯着新冒出来的东西几乎失笑,却也无法代它的主人丢掉它,只好将它们都和那副旧耳机收在一起。 

这还是能明确归属的部分,剩下更多的那些:黄少天挑选的柯基抱枕、黄少天挑选的花瓶、商场里路过娃娃机,黄少天赢回来的玩偶……到这时喻文州才真正感受到黄少天对他的影响,从三月初到现在,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在自己生活中打下的烙印。

他知道黄少天曾试图在他心里扎下根去,他没想到已经有这么深。


又是一个周四,晚间的例会散得破天荒地早。喻文州和王杰希走出写字楼的大门,正打算朝停车场走,却见王杰希转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
“打算去喝一杯。”王杰希朝他挥了挥手。

喻文州自然地接道:“那一起吧。”

王杰希还有些惊讶:“今天这么有兴致?”

喻文州笑笑,轻飘飘地回道:“看来你是忘了以前陪你喝一杯的人都是谁了。你今晚是有约吗?有约的话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
王杰希耸耸肩,也笑了:“那老地方?”

喻文州点点头:“走吧。”


他们常来的这家是间清吧,叫“木纹”,隐在繁华十字路口的高层,来的人不算太多。酒吧不大,调酒师只有一位,就是老板本人,姓穆,是个幽默而敦厚的中年人。以前从闲聊中听出来,这位老板应该有些家底,开酒吧纯属兴趣爱好。大概小半年前喻文州和王杰希不时还会来这里坐坐,后来项目铺开,再后来黄少天搬进他家,喻文州便一直没来过。

他们进店时正遇上老板匆匆走出吧台,怀里捧着一叠酒单,见到他们,只来得及招呼一句:“随便坐啊,稍等一会儿。”

他们当然也不需要谁引路,熟门熟路便往酒吧最僻静的一角拐。坐下后,喻文州望了望老板去的方向,笑着说:“看来今晚生意挺好。”

王杰希拿起桌上介绍优惠和特调的立牌看了看,随口答道:“看样子是有什么组团来的人吧,说不定是附近的学生。”

“也是,这里离L大挺近。”

“说起L大,”王杰希将手上的立牌放回原位,“黄少天应该早就考完了吧?你出来喝酒不用给他说一声?”

“他已经搬回学校住了。”喻文州说得很平静。

王杰希愣了愣,突然问:“他挑明了?”

“嗯。”喻文州发出个短促的鼻音。

短暂的沉默,王杰希看起来想再说点什么,却被喻文州制止了:“意料之中,早晚的事。”

王杰希深深看了他一眼,模糊明白了他今晚决定一起过来的原因。这个人的壁垒太坚固了,从喻文州的语气里王杰希能猜到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,而他和他是同事,还是密友,居然一直没有察觉。

王杰希什么也没说,将桌上的立牌推给他:“看看酒单吧,这里新出了几款特调。”


大概二十分钟后老板才匆忙赶来,嘴里说着“抱歉”。

“那边来了桌学生,研究了半天酒单。”喻文州和王杰希交换了个言中的眼神,老板转头看向喻文州,笑眯眯地打招呼,“好久不见。”

喻文州笑着点点头:“前段时间忙,好久不见。”

“理解理解,”老板不在意地挥挥手,“哪儿能都像我这么闲。二位今天想喝点什么?”

“我要杯‘魔术师’。”王杰希在立牌上点了点,显然已经决定多时了。

“那你呢?”老板看向喻文州,广告张口就来,“要不要也尝尝店里的特调?本季新品,全新配方,口感保证。”

喻文州修长的手指划过酒水单,在一个名字边停住了:“那我就要这个吧,‘六星光牢’。”


老板很快端上来两杯酒,笑眯眯招呼了两句又走了。喻文州端起他面前那杯淡紫色酒液端详了几秒,摘去杯边的六芒星装饰,尝了尝。

“怎么样?”

喻文州放下酒杯:“有点酸。”

王杰希笑了:“特调么,惊喜感也是一部分。”

喻文州点头:“也是。不过我有点好奇这个系列的取名,刚才还看到‘神圣之火’、‘一叶之秋’什么的,觉得有点……”

“奇怪?”王杰希替他把话补完,接着给出了答案,“听说是一款什么游戏里的,老板最近很迷这个。”

“难怪,还挺有趣的。”喻文州笑笑。


闲聊向来没什么重点,王杰希的思维又跳脱,话题也跟着天南海北地走。他没再追问黄少天的事,甚至喻文州能感到他在有意识地起些轻松的话头。这是王杰希的周到,喻文州当然不会说破。

酒吧地方有限,洗手间设在门外,喻文州中途去了一趟。越是接近门边越能听见人群的哄笑,大概是什么输家罚酒的小游戏,声音一浪高过一浪,这些学生们还真是有兴致。

“终于到你了黄少!这才是你输的第一把吧?来来来都看着点啊,满满一杯,不许耍赖!”

“黄少”两个字撞了下喻文州的神经,他下意识朝那桌望过去,有几个学生端着酒杯站在外侧,喻文州一时分不出谁才是那个“黄少”,也没找到潜意识里某个熟悉的影子。

“不就是一杯酒吗有什么好耍赖的啊?看好了啊。”

这下错不了。潜意识的找寻没有落空,这如愿以偿得近乎讽刺。

一个站在外侧的人挪动了几步,于是喻文州看到了黄少天,完整的,坐在长桌的一头,侧对自己的方向。他盯着刚才那个发话的男生,扯出个轻松不在意的笑,捞过杯Tequila Shot,舔去杯边的食盐,眼也不眨地一口饮尽,再拿起柠檬放进嘴里。

动作不算熟练,但很潇洒,一杯下肚一桌人都跟着鼓掌。黄少天笑着坐在那儿,时不时和邻座的男生聊两句,看他们又洗了一局牌。

喻文州突然意识到,这才是他平时和周围人相处的神态。那种放松、洒脱和不自觉流露出的骄傲,不能说在他面前就完全没有,只是一开始黄少天拿他当半个长辈,后来又有了别的心思,于是他看到的黄少天多少是绷着的,带着点试探,小心翼翼捧出颗真心。

他本不该这样。这是段不够对等的关系,不止是因为中间相差的十年。喻文州清楚地意识到症结在他自己,可他不能松口。

黄少天邻座的男生伸过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闻言黄少天拧紧了眉,半晌,却是松开眉头,轻轻笑了笑。隔着幽蓝的彩灯,有什么东西在那个笑容里一闪即逝,只是喻文州没有捉住。

喻文州回过神,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已经站得有些久了,匆匆迈步走出了酒吧大门。在他身后,黄少天终于将头拧向了喻文州走过的这个方向,无意识似的,盯着门边的灯带出神。


喻文州和王杰希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,临走时不出意外还能听见学生们的喧哗,只是声势上小了很多。

刚回到小区楼下,喻文州便接到了穆老板的微信:“学生们已经走了,你表弟没醉,一直扯着身边的男生讲话,精神得很。”

喻文州停下来打字:“谢谢穆哥,改天再去品尝您的特调。”

穆老板发来个咧嘴笑的表情,“随时恭候”,又夸赞了两句喻文州这个表哥当得如何称职。喻文州心里几乎苦笑,微信里敷衍过,握着手机,轻轻叹出口气。

请穆老板帮忙关照黄少天的状态,甚至为此撒谎说那是他的表弟,这做法其实有些可笑——就算黄少天真的醉了,难道他还能回去接他?可人有时就是有那些控制不住。

黄少天是他生活中的奇点,在这里一切逻辑都不适用。


平心而论,喻文州不后悔自己的选择,只是情感上来势凶猛的反扑超出了他的预期。这应该类似某种戒断反应,喻文州想。

大概又过了一周,收拾衣柜的时候他突然翻出来一件淡蓝的T恤,黄少天的,混在他那一叠浅蓝衬衫里,估计是某次收衣服时放乱的。T恤是棉质,触感很柔软,上面印有一滴雨滴图案。三个月前他曾经把这件T恤从黄少天的衣柜里翻出来,三个月后是他自己的。三个月前黄少天蹲在行李箱边看他的那一眼,三个月后黄少天搭在门把手上看他的那一眼……简直不能这样去想。

这是大脑对记忆进行的时间轴游戏,喻文州告诉自己,在剪辑与拼接之下放大了无数倍的情绪,平淡如水的也能刻骨铭心。

可是鬼使神差地,他没把这件T恤收进黄少天的那堆东西,而是抖开了挂在自己的衣柜。

这会是一个终点。挂衣服的时候,喻文州没来由地生出这种预感。果不其然,接下来的这段时间,家里再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出现黄少天的东西,他也再没有遇见过黄少天。

这并不稀奇,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是有这么脆弱。上一个十年里他没有见过他,下一个十年、二十年、五十年也可以轻易地不相见,甚至不需要怎样刻意的回避。

而失去一种习惯的空白,也总会被另一种习惯所填补。


黄少天搬回学校这事,喻妈妈和黄妈妈很快也知道了——当然,理由除外,她们只当黄少天分到了新寝室。黄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后还专门给喻文州打了个电话,大意不外乎过去这几个月少天给你添麻烦了,等回G市两家人一定要一起聚一聚云云。喻文州只能一一应下,心里却盘算着那一天的到来至少也得在过年前后,而如果他们家按习惯去了黄少天外婆那儿,这就又会是一个一年。

无论如何,到那时他和黄少天之间一定会坦然得多。

喻文州隔三岔五总会和家里打电话,主要任务还是陪喻妈妈聊天,听听G市的生活琐事。这回说着说着,喻妈妈突然叫了一声“糟糕”:“哎呀有事忘记给你说了。”

“什么事?”喻文州问。

“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,这个时候说也不晚。你许阿姨她们单位几个同事约好了一起去B市玩,就下周,我听她的意思是想叫你和少天一起吃个饭。许阿姨这个人你是知道的,太客气。听说少天现在和她那边关系总算没以前那么僵了,我看她这次去也是……”

喻文州伸手捂上麦克,试图盖住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。

这太快了,如果不是一场大梦,就该是命定的牵扯。

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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埋了个小彩蛋,“木纹”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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