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绵绵 3
* 非典型师生
------
【3】
对喻文州的讨论没多久便销声匿迹了，家长们从学生那儿听说这个老师的认真有条理，学生们的八卦之心也很快冷下去。喻文州待人虽然温和，却始终留足了距离，再说毕竟那是老师，“喜欢”放在嘴上，总不至于有人当真。
这个夏日的补课虽然漫长，终究也要结束了。学校“仁慈”地给学生们留下了两周的休息时间——和一堆作业。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，喻文州笑眯眯地走进教室，在一片哀嚎声中示意郑轩把搬上来的试卷发掉。
“我听小姨说，学校里已经在考虑让他接着带我们班了。”方锐坐在黄少天后排，趁着班里一片混乱，小声和黄少天咬耳朵。
“那不是挺好的。”黄少天反手把一沓试卷递给他，平静地说。
魏琛最后一个来到教室，布置完作业，强调了一遍假期安全问题就放了学，只是让住得近的同学留下来做一次扫除。
黄少天住得不算近，却还是留下了。魏琛看到他自然地拿起扫把帮忙，问：“不回家去？”
“一会儿就回。”黄少天语气干脆。
魏琛不再说话。他对黄少天家里的情况多少有所了解，但正因如此，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再说更多。老师们最后还要开一个小会，魏琛交代了几句临走关好门窗之类的事项，转身离开教室。
黄少天留在最后，摆好桌椅后又检查了一遍，确认没有问题，这才慢悠悠地下了楼。
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，黄少天唯一一个遇上的熟人居然是周杳，站在二楼楼道旁边的位置，靠在走廊的围沿上向外望，看上去像在等人。
黄少天喊了她一声，周杳猛地转身，神情好似有些慌乱。
“黄、黄少？”她打了个磕巴，“你怎么还没走啊？”
什么叫我怎么还没走，你不是也还没走吗？黄少天觉得奇怪，不过只是说：“班里不是做扫除吗，我留在最后一个——你这是在等人？”
“什么？嗯……是，我闺蜜在这一层。”周杳答应得心不在焉，依然时不时往围沿外瞟。
黄少天见状并不多问什么，只挥挥手说了声“假期快乐”。
——闺蜜？鬼信，怕不是男朋友。现在的高中生哦，一天天的只想着谈恋爱……
到一楼难免路过教师办公室，一眼看去临窗的桌子都是空的，老师们的会应该已经开完，人也都走了。黄少天不经意向里瞟了一眼，却发现还有一张办公桌头顶的灯亮着，灯下那个正在写着什么的人——喻文州？！
喻文州在过去这一个半月里时常加班，这一点黄少天是知道的。一开始他以为喻文州是新官上任，等放完这三把火就该洒洒水了。可眼看着喻文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样子，他渐渐开始疑心他的风格就是如此，不然像这个时候加班能给谁看？领导们早走了。
不过大概率还有一年呢，等再观察看看吧。黄少天没有停步，径直朝寝室的方向走去。
考虑到部分同学家在外地，宿舍楼会一直开到明天，但这个时间剩下的人已经极少。黄少天回到寝室，室友果不其然已经走了，他简单收拾了些东西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，翻出篮球出了门。
假期没人占场，这一场球酣畅淋漓地打到晚上八点。黄少天不慌不忙，回寝室洗完澡吃了点存粮，将脏衣服打包塞进行李，这才打开书包，开始清点作业。
这么一点就点出少了本练习册，数学的，黄少天想想上面布置的内容还很多——不是一个下午抄得完的。这个点了不知教学楼关门没有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，黄少天决定过去看看。
谢天谢地，楼下的卷帘门还开着。黄少天没敢开灯，借着楼外路灯的光，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。
教室的窗户向来不会上锁，黄少天扒开一扇，手撑着窗台一翻，轻巧地进了教室。放假前所有人的书箱都推到了教室后，他打着手电翻找一阵，捞出那本练习册，吹了声口哨。
找到书的黄少天再次关好门窗，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下了楼。他之前基本每周都会回去，留在寝室的行李只一个大包，想着懒得重回寝室，干脆一路拎上了。
失去了教室灯光和人群喧哗的校园甚至显出点阴森，尤其是黄少天正走着的这条校道。连绵的花坛里种着叶片招摇的棕榈，加上路灯不多，在平日是著名的约会地。每逢晚自习下课这里都是一对一对的，教导主任还来抓过，拿着强光手电朝花坛后一阵乱晃。在男生寝室夜话里，前面那座实验楼还发生过一些更出格的，不过真实性全不可考。
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，一条路快要走到尽头，在实验楼转角的位置，黄少天居然……真的听见有人的声音？？？
好在是正常说话的那种。
黄少天停下脚步，听出来说话的是一个女生，仔细听语气一抽一抽的——这是在哭啊？！
这下黄少天有点尴尬。
他原本的打算，虽然撞破别人约会不太好，但头一低心一横小跑两步也就过去了。可现在已经有人哭了，那多半是什么吵架分手告白被拒现场，搞不好还比较难看。他是多没眼色，才敢直接冲出去。
但说退吧，这是通往校门的唯一一条路。附近黑灯瞎火，又没什么地方可待。黄少天想了想，决定先退回去，留十五分钟时间给他们吵架，要是到时候还没吵出一个结果，那也怪不得他。
黄少天这么想着，刚准备挪步，那个男生开口了，声音被晚风送过来，莫名地有些熟悉。
黄少天呼吸几乎有一瞬间的停滞，连带着脚下的动作也停了。
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，但女生的情绪明显比刚才更为激动，音量也拔高上去。黄少天脑海中有了个疯狂的猜想，放学后的两次偶遇逐渐串起了一条完整的时间线。现在再去想周杳靠住的那处围沿，正好是能看到教师办公室的位置。
——是她和喻文州，不会有错。
黄少天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，直到断续的说话和抽噎慢慢停了，他才小心翼翼地迈步，悄无声息地向前走去。
到转角时他还躲在棕榈叶后张望了一下，附近并没有人，远处有两个遥遥的背影，中间隔了段不自然的距离。周杳低头走着，不时抬手擦拭眼睛，喻文州看上去依旧从容，半道还递给周杳一样东西，黄少天猜是纸巾。
他就这么看着他们一直走出校门，转了个弯，不见了。
对喻文州和周杳的关系，黄少天后来有过大概的猜测，无非是周杳喜欢他，被拒绝了，或他们在一起过，然后分了。
——也可能还没分，那天只不过是在吵架。
如果他们没分，那么那天的最后两个人是去哪里……黄少天突然不敢想。他以前听人说过周杳的父母也是经常出差的，难不成两个人已经同居了？
不，不可能，这也太出格了。不说别的，他们是师生哎是师生哎是师生哎！！！虽然喻文州的确不比他们大几岁，黄少天听班上女生说“喜欢喻老师”也不是一次两次，但他从没想过会是那种“喜欢”——不，别人应该不是，只有周杳。
那两天黄少天快被这件事堵得发狂，为此甚至翻遍了周杳和她班里闺蜜的状态，试图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，然而全都失败了。黄少天觉得自己人生前十七年从来没对什么事这么好奇过，甚至不只是好奇，也不像是对八卦的那种好奇，但具体是什么，黄少天又说不清。
他既无法从一切已知线索中推知真相，又无法去问方锐和郑轩，连旁敲侧击都不可能。这件事一旦捅开一道口子，无论事实怎样，后果都不敢想。
他无意中撞破了一个秘密，然后得到了一桩无解的悬案。
听上去倒很公平。
黄少天花了点时间压下他无端的焦灼，眨眼却又是开学。
再见周杳时黄少天心情难免复杂，好在他们平常没有什么交集，座位也离得远。黄少天隔着闹哄哄的人群看她，没看出什么异样。周杳整理着桌上的书本，显得很安静。
或许还是得喻文州在场，黄少天想。然而这天的晚自习没排语文，老师们检查了一晚上作业，一片混乱里，返校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。
看现在的课表，明天上午就有语文课了。黄少天一面期待，一面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他妈的有病！他俩没在一起怎么样？在一起了又怎么样？师生怎么样？同居又怎么样？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？你又不喜欢周杳！
类似的话过去两周黄少天能对自己说了八百遍，然而他现在还是在想，就说明根本没什么用。所以还是语文课快点到吧喻文州快点来吧，或许等他来了，就可以不再想了。
然而第二天上午，上课铃响，走进教室的却是他们原先那位女老师。
整间教室鸦雀无声了三秒，然后瞬间炸开了锅，所有人七嘴八舌的，都在问差不多的问题——“老师你回来了？”“老师你的胳膊怎么样了？”
在挖空肺腑的震惊中，黄少天居然还想起回头找周杳的座位。隔着教室里层叠的书本和人群，周杳的动作和那天晚上最后那个背影一样，深深低着头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。
班里其他人对这位老师的归来都接受得很自然，大概在他们看来喻文州原本就是要走的。郑轩和方锐则意料之中表示了遗憾，郑轩又恢复了他独自搬作业上下楼的苦逼生活，方锐则感到事有蹊跷，因为他小姨破天荒地不肯对他说什么。
“黄少，你怎么看？”方锐问他。
“我？学校改主意了呗。”黄少天敷衍过去。
周杳这几天的心情明显变得低落，黄少天经常能看见她闺蜜拉着她的手小声说什么，说完还在她肩膀上拍一拍。
所以周杳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，他们还是分了，或从未在一起过，不过喻文州到底是为什么……
这几日白天的温度还是很高，夜晚却渐渐起了凉意。黄少天晚自习溜下楼买水，居然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。
夏天结束了。
或许身处其中时觉得漫长，之后想起，不过是这么一场风的时间。
一切都和这个夏天开始前一样，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。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