蜂糖白粽

【喻黄】绵绵 2

* 非典型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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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】


喻文州是他的语文老师,曾经的。

同样是高二那年的暑假,学校里集中补课,他们班当时的语文老师却不慎摔伤了胳膊,还是右臂。

在年级上其他老师轮流帮忙代了几天课之后,领导们终于意识到这样琐碎的安排不是办法。教学内容不连贯,风格也各不相同,高三前的这个暑假多么宝贵,这还是个重点班……

于是在一个闷热潮湿的上午,他们迎来了一个新的固定代课老师,喻文州。


喻文州那时刚毕业不久,小时候跳过级的缘故,和学生们的年龄差格外小些。他在那堂语文课前三分钟到了教室,进门时先向墙上确认了一下班牌。正巧班里走出个男生,看到他,随口说了一句:“魏老师的办公室在一楼。”

他大概以为喻文州是魏琛以前的学生。喻文州愣了愣,礼貌地说了声“谢谢”,却是拎着包走进教室。

刚才指路的男生还立在门边,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包里拿出课本和教案,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
喻文州。三个字骨肉停匀。

黄少天那时候就坐在第一排近门的位置,因为这场小波折的缘故,不由得抬头多打量了他两眼。

看人先看脸,看脸的结果是这个喻老师真的很帅,就连他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都不得不承认。喻文州的帅不是明晃晃富有攻击性的那种,相反是温和挂的,与他老师的身份倒很相称。坐在讲台前方的女生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,喻文州俯下身解释起来,说话时嘴角和眼尾带笑的弧度……

黄少天在心里啧了两声。他没有说什么,因为教室已经被压抑着兴奋的躁动所淹没。


对喻文州的议论几乎持续了一周,有来自学生的,还有来自学生家长的。

学生里议论得最起劲的自然是班上的女生,多少带着点八卦的性质,年龄多大、来自哪里、有没有女朋友……连带着下课去问题的人都翻了几番。

你们是去问题吗?你们这是在追星吧?!黄少天看着包围自己课桌前后左右的人,干脆起身出去,把座位让出来。

相比之下,家长们的议论就要实际得多,也不那么客气。临近高三了突然换老师,还是个看上去不像有教学经验的年轻老师,能教得好吗?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?

方锐的小姨就是学校里的老师,搞行政的。他周末听小姨给他妈说,已经有家长打电话向年级主任责问情况,语气似乎不大好听。

“不过我还听说,喻老师好像是毕业成绩特别优秀的那种,实习期间表现也突出,几个学校抢着要他。”方锐吮着根棒冰,含混地说。

缺乏经验、仓促上任、家长质疑,这么看来喻文州最近的日子不会好过——可是怎么完全看不出来?永远一副带笑的温和面孔,要不就是很平静,说话慢条斯理,随时随地都像在接受访谈,难怪现在班上有一半都是他的粉丝。


“所以他到底是临时代课还是一直教下去?”黄少天问。

“现在还是临时吧,不过说不一定。”方锐说。

“可别再换了,”语文课代表郑轩叹气,“我挺喜欢他的。”

“你是喜欢他班上粉丝多能帮你交作业领作业吧?”黄少天毫不留情地拆穿他,“我那天又看到周杳帮你把作业抱去办公室,好意思么你,让一个女生跑上跑下?”

“这怎么能怪我啊,每次都是她主动过来帮忙,说正好有题要问喻老师。”郑轩慢吞吞地说,“我能拦着不让她去吗?我也压力山大的好不好。”

黄少天知道郑轩就是这个性格,随便开了两句玩笑,就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了。他其实不太关心这些老师的八卦,平时碰上讨论也就是随便参与两句,何况在他看来语文让谁来教都是一样,反正什么文言文理解现代文阅读诗歌鉴赏,统统都是玄学。


和很多理科生一样,黄少天的语文成绩比理科差出一截。不过和大多数语文同样不好的人不同的是,他最大的问题是答卷时废话太多。作文次次得刻意收敛才能不超出答题纸,偏偏他构思飞快手速奇高,一路密密麻麻写下来,还能空出半个小时无所事事。

这个问题在他刚上高中时要更严重些,后来被他之前的语文老师发狠矫正了一段时间。黄少天虽然觉得那些办法并不治本,但还是会在考试的时候记得:分点作答、段首加上中心句,甚至听从建议练起了字。

事实证明这些办法好歹有一定表面成效。两年下来,黄少天的语文成绩终于从偏科的程度被抢救回来,变成现在的看得过去。


新的一周开始,陆续有学生被喻文州叫去办公室谈话。

一开始被叫去的都是有名的语文困难户,其中不乏办公室老油条了,大家对此都见怪不怪。没想到后来被叫去的人逐渐发展到成绩里的中段,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:喻文州这是要挨个谈心啊?

黄少天对此倒并不意外,毕竟他身边就有个第一手情报贩子郑轩。据郑轩说,喻文州在过去的一周里几乎天天加班,好像都在研究以前的资料,还找他打听过班里不少同学的情况。

“哇靠不至于吧?”方锐瞪大了眼睛,“他不只是一个代课吗?”

“你不是说他有可能会留下?”黄少天反问。

“只是一种可能而已,”方锐表示,“而且可能性不大。”

“那就是新来的呗,”黄少天的语气满不在乎,“新来的都这样。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?新官上任三把火。”


转眼又是一个周五,下午第一节课课间,黄少天从小卖部买完饮料上来,发现桌面上多出了他的周记本。

“怎么还是发下来了啊我还想着这周不用写了呢……”黄少天嘀嘀咕咕的,随手翻到最后一页,却被足足写满了大半页的评语惊得愣在原地。

他这个周记本已经用很久了,是那种大开的厚本,高二开学时买的。周记一周一篇,之前不限内容,现在为了作为有效练习,老师会指定一个题目或主题。黄少天把评语仔细读下去,很快得出一个结论:喻文州这是把他之前写的都看了一遍啊?!

评语里喻文州先是指出了他存在的问题,说的和之前那位老师都差不多,什么行文不够精炼、主旨不够突出……然而重点不在这里,喻文州接下来说:“我看了你之前的文章,其实你很擅长抓取那些生动的细节。”

然后喻文州就特别提到了他以前写过的一篇,黄少天记得那次的主题是“景”,他写的是自家阳台上看到的夕阳,在班里一水儿的名山大川中,完全称不上特色。老师给他的批改他也记得很清楚,一些勾线,一个分数,仅此而已。

但那次作文对他而言其实是不同的。

那是段格外纠结的时间,微信里永远是他母亲大段的消息,家里却从不见人。相同的意思反复表达了太多次,黄少天看见上半句甚至能猜出下半句,无外乎国外的前景如何好、教育体系如何不同、如何更适合你——“你不是最不喜欢受拘束吗?”

到底是更适合我还是更适合为你铺路?黄少天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,还是没有把这句话发出去。

他依旧回了句“我会考虑的”,收起手机的时候,抬头正好对上一轮夕阳,边缘的光晕有波浪般的形状,看久了能将人整个融化进去。

黄少天随便给自己弄了点东西当晚饭,坐到书桌前开始对付这周的周记。他拿起笔,想着刚才在阳台上看见的夕阳,第一次把一部分真实的自我写进文里。

意料之中的,那一部分自我没有得到反馈,如同石子投入不见底的深潭。

他得承认,他还是有过期待的。

评语的最末一段,喻文州写道:“希望在考场作文里,你能发挥自己描写生动的部分,也希望那些曾经困扰你的事,你已经做出了选择。”

喻文州摸到了他藏在字里行间的东西,无论是不是出于“新官上任”。

他一直没有丢掉那个周记本,虽然也再没翻过。


喻文州后来也单独找过他,对着他的月考试卷,分析每一道题丢分的原因。黄少天坐在旁边,看他在试卷的空白处留下批注。他写在纸上的字甚至要比在黑板上的更好看些,黄少天注意到他在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转两下笔——一个不那么“老师”的动作。

当然一两次的补习对语文成绩的提升没多大用,不过有时候黄少天也想,如果喻文州就这么一直教下去,他是不是能对语文多点兴趣,高考是不是能多考几分。

然而多考几分又怎样呢?他当时的成绩卡在一个瓶颈,想去再高一档的学校不是这么几分的事。

你看,他想着喻文州这件事,就连“遗憾”都构不成理由。

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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